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付细芳老中医治疗不寐经验拾萃
作者:邱芬芬 周成 谢桂 胡穗发 付细芳
南昌市洪都中医院内二科
来源:《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》
2025年第7期第77-79,87页
不寐又称失眠,是一种经常不能获得正常睡眠的情志病,表现为入睡困难、睡后易醒、醒后难以入睡、睡眠轻浅、多梦呓语,甚至彻夜不得眠。其病名最早见于《难经·四十六难》,《黄帝内经》又称之为“不得眠”“目不瞑”“不得卧”等。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工作、学习压力的增加,作息时间的紊乱等,失眠患者越来越多。最新流行病学研究显示,我国中青年人群失眠患病率为15.11% ,老年人则高达38.54% ,且失眠与阿尔茨海默病、重度抑郁症、自杀行为、心血管疾病、骨关节炎等疾病发生相关。
付细芳老中医为国家第三批名老中医药学术经验传承指导老师,从事中医临床50 余年,临证经验丰富、理论知识渊博,在治疗失眠、抑郁等情志病方面颇有心得。付老认为不寐的病因有脏腑虚损、情志不遂、饮食不节、作息规律紊乱等,基本病机为脏腑失调、阳不入阴、阴阳失交;注重从整体观念出发,辨证论治、审证求机;治疗上主张调燮脏腑补不足,通疏壅滞祛其邪,配以宁心安神,达到阴平阳秘。现将其治疗不寐经验总结如下。
1 病因病机对于人体寤寐的形成机制,《灵枢·口问》云:“阳气尽,阴气盛,则目瞑;阴气尽而阳气盛,则寤矣”。其遵循天人合一思想,认为人体寤寐机制同自然阴阳昼夜变更相应,阳尽阴入则寐,阴尽阳出则寤。对于不寐的病机亦有记载,见《灵枢·大惑论》的“卫气不得入于阴,常留于阳。留于阳则阳气满,阳气满则阳跷盛,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,故目不瞑矣”。阳跷脉司眼睑开阖,阳跷盛则开阖失职,故营卫失调、阳不入阴、阳盛阴虚致阴阳失交,可发为不寐。《景岳全书·不寐》有云:“盖寐本乎阴,神其主也,神安则寐,神不安则不寐,其所以不安者,一由邪气之扰,一由营气之不足耳。有邪者多实证,无邪者皆虚证”,认为不寐主要由心神不安所致,需虚实相参,辨邪之有无。
付细芳老中医秉《黄帝内经》的经典之学,采后世各家之说,并融入个人临证体会,将不寐的病因病机归纳为以下四点。
1.1 脏腑气血不足 精不养神 五脏能化生、贮藏精气,并能藏神,主管人的精神、意识、思维活动。如《灵枢·本脏》云:“五脏者,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”。而《黄帝内经太素》云:“脏有所伤,及精有所乏,倚则不安”,说明脏腑气血功能失调,精气亏虚或不能内守,精不养神,神气浮越,发为不寐。五脏中心主血脉,内藏神,为君主之官、五脏六腑之大主、精神之所舍。如果心神失常,魂魄意志等精神活动便会紊乱。因此不寐病位主要在心,与肝、胆、脾、胃、肾、肺相关,证型常见心脾两虚、心肾不交、心胆气虚、肝肾阴虚等。
1.2 不寐多咎于痰 痰是人体津液代谢紊乱的病理产物。正常的津液代谢需要有“脾气散精”“肺通调水道”“肾蒸腾气化”,才能“水津四布、五经布行”。因此痰的生成与肺、脾、肾关系密切。“百病多由痰作祟”,痰的致病范围广泛。明代李中梓将“痰滞”归为不寐的五大致病原因之一。《类证治裁·不寐论治》强调“痰涎沃心,以致心气不足”是导致不寐的最大原因。付老多将不寐咎于痰,认为其是脏腑功能失调所致。如脾失健运、聚湿生痰,或肝郁气滞化火、炼液成痰,或肾失气化、津液运行障碍而形成痰饮等。痰郁日久可化热、化火,且易与风、瘀、湿、气等相兼夹,形成风痰、痰湿、痰瘀、痰气,相互搏结,扰乱心神,使心神不宁,出现不寐。
1.3 重视情志因素的影响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,人们生活、工作压力大,思虑较多,精神紧张,难以实现“恬淡虚无”,导致情志失调。肝主疏泄,调畅全身气机,且肝藏血,血养神,人卧则血归于肝。若情志不遂或过极,出现肝气郁滞,便如《辨证录·不寐门》所言:“气郁既久,则肝气不舒;肝气不舒,则肝血必耗;肝血既耗,则木中之血上不能润于心”。另外,肝郁化火,炼液成痰,痰气交阻,上扰心神,出现失眠,常伴有多梦呓语、梦中惊醒等。付老认为,尽管失眠的病因较多、病机复杂,但几乎都离不开情志因素的影响,因此临证常佐以疏肝解郁之药。
1.4 对于顽固性失眠 不忘瘀血致病 顽固性失眠是长期、反复的慢性失眠,甚至夜无宁刻。对于该病,付老认为瘀血既是致病因素也是病理基础。如外伤,情志不畅及脏腑虚损或年老久病造成的气血亏虚、血液运行不畅,均可导致血液凝滞,形成血瘀。朱丹溪云:“久病多有瘀,怪病多有瘀”。慢性失眠病情复杂、病程缠绵,临床治疗难度较大,且久病入络,可导致瘀血内生,加重失眠;另外,失眠多因内伤七情,引起气滞血瘀,气血运行不畅,新血不生,旧血不去,营卫失调,阴阳不交,发为本病。王清任称:“夜不能睡,用安神养血药治之不效者,此方若神”,并创立血府逐瘀汤。因此在慢性失眠中,也要重视瘀血这种致病因素。
2 临证思路2.1 四诊合参 善抓舌脉 四诊是中医辨证施治的重要依据。《难经·六十一难》曰:“望而知之谓之神,闻而知之谓之圣,问而知之谓之工,切而知之谓之巧”,说明望、闻、问、切四诊在中医诊断中的重要性。付老诊治失眠时细致入微地将四诊相参,分析病机,辨识证型。如望诊需要看患者面部色泽及神情,若患者两眉紧锁或两眉间有深深的沟痕,且印堂泛红,谈吐间有叹息声、语速快,往往琐事缠身,忧虑重重,性情急躁,说明有肝气郁结或肝火旺盛;若患者面色黧黑或两眼周围泛黑,则为血瘀之象。问诊更要细致化,如对失眠的诱因,需要详细询问;睡眠情况也要询问,是入睡困难,还是睡后易醒、醒后难以入睡;对于易醒的时间段,也要掌握。付老常将十二时辰与脏腑相对,并应用到失眠的诊治中。如子时(23 点至次日1 点)对应胆经,此时醒为胆气虚或胆火旺;丑时(1 至3 点)对应肝经,此时醒为肝火旺或肝血虚;寅时(3 至5 点)对应肺经,且肺主一身之气、朝百脉,故此时是人体阴尽阳出的关键,是气血由静转动的过程,若早醒说明气血不足或肺火过旺。对于入睡困难,或彻夜不眠,或睡眠中伴有惊叫声,付老认为阳入阴则神安,神安则寐,既然入睡困难,说明阳入不了阴,为阳气盛有火热。若入睡正常但睡后易醒,伴梦中呓语,为阴血不足,阴不涵阳,阳气浮越。舌象中舌尖红为心火旺;舌体胖大边有齿痕为脾气亏虚;舌体两边主肝,若有水串珠样且苔黄腻,为肝经湿热;舌根部主肾,若苔腻,为肾虚气化失常,产生湿浊;舌紫暗有瘀斑,或舌下脉络瘀青,为瘀血之象。脉象中脉弦细为肝血虚,脉滑数为有痰邪,脉濡为湿,脉虚弱无力为气血不足,脉上盛下虚为心肾不交等。病情往往是多个病机相叠的,诊治时需要四诊合参,综合判断。
2.2 虚实辨证与脏腑辨证相结合 虚实是中医八纲辨证的重要内容。“百病之生,皆有虚实”,说明凡病都可以从虚实来论证。《素问·通评虚实论》说:“邪气盛则实,精气夺则虚”,提示实即邪气亢盛,虚即正气亏损。付老认为不寐邪之实,有痰壅、气滞、食积、瘀阻、湿困之别;虚损则有心脾两虚、心肾不交、心肝血虚、心胆气虚之别。因此辨治中常将虚实与脏腑辨证相结合。若失眠伴烦悸、头晕目眩、面色无华,定性为虚证,定位在肝;若伴腹胀、腹泻、纳差、便溏,定性为虚证,定位在脾;若伴胁痛、善太息、口苦、易怒,定性为实证,定位在肝;若伴腰膝酸软、小便不利、尺脉弱,定性为虚证,定位在肾。
3 论治3.1 调燮脏腑 补不足 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曰:“治病必求于本”,其本在于阴阳。不寐的基本病机为阳不入阴,阴阳失交。而引起阴阳失交的根本,在于脏腑气血失调,致心神不安。因此调畅脏腑气血尤为重要。付老将不寐的辨证分为虚实两端,虚证主张调燮脏腑,补其不足,具体如下。
肝藏血,血舍魂,魂为神之初气而随神往来。“夜则魂归于肝而能寐”的前提是肝血旺盛,若失血过多、饮食劳倦等导致肝藏血不足,母病及子,则心血亏虚、心神失养,发为不寐,症见虚烦不眠、多梦呓语、心慌、面色少华、头晕、脉细等,治以清热除烦、养血安神。付老常选酸枣仁汤为基础方,加减运用。若合并脾虚湿困者,加白术、陈皮、半夏以健脾燥湿;若伴肝郁,出现胁痛、善太息、大便不调者,加郁金、香附、合欢皮以行气解郁,并佐以如生地黄、麦冬、百合等养阴之品。
脾主运化,为气血生化之源;心主血、藏神。不寐常因思虑过度、暗耗心血。思伤脾,脾失运化,气血生化无源,致血虚而心无所主,神无所依,症见失眠多梦、神疲乏力、面色黄、纳差、便溏等,治以益气健脾、养心安神。付老常选归脾汤为基础方,加减运用。若脾虚夹痰湿,出现周身疼痛、头沉重、苔厚腻者,加二陈汤;若合并肝郁化火,出现口苦、心烦易怒者,加丹栀逍遥散;失眠严重者,加磁石。
心属火,肾属水。肾水上济于心以滋之,使之不亢;心火下行于肾以温之,使之不寒。心肾相交,水火相济,则阴阳平衡。若年老久病、房劳过度或情志忧郁等损耗肾精,精血不足,心火独亢,则失眠、健忘、腰膝酸软、小便不利、畏寒肢冷、上脉盛下脉虚,治以滋阴清热、交通心肾。付老常选黄连阿胶汤为基础方,加减运用。若心胸烦热甚者,加栀子、淡竹叶、丹参;若肾阴虚明显,出现口干、舌红少苔者,加龟甲、女贞子、墨旱莲;彻夜不眠者,加生龙骨、生牡蛎;多梦易醒、健忘者,加菖蒲、远志。
3.2 疏通其道 祛其邪 “卫气……行于阳则寤,行于阴则寐”,说明卫气的内外出入运行与寤寐相关。《灵枢·邪客》云:“以通其道,而去其邪……阴阳已通,其卧立至”。付老认为,此处的“道”是卫气运行之道,常因痰饮、湿浊、血瘀、食积等实邪壅塞,使气机不畅,致经络不通、阴阳不和,出现不寐。因此在治疗上付老主张疏通其道,祛其邪,安其神。具体如下。
李时珍《濒湖脉学》言:“痰生百病食生灾”,认为痰是引起多种疾病的重要因素,而饮食不当可以加重或诱发疾病。“脾为生痰之源”,若饮食不节、嗜食肥甘厚味、暴饮暴食等,导致脾胃功能受损,脾不能运化水湿,则聚湿成痰,痰郁化热,上扰心神;胃不能受纳腐熟水谷,使食积不化,胃失和降,出现“胃不和则卧不安”,症见失眠心烦、胸闷头晕、胃脘不适、腹胀、口中异味、苔黄腻、脉滑数,治以清热化痰、行气和胃。付老常选黄连温胆汤为基础方,加减运用。若痰湿显著者,加半夏白术天麻汤;食滞者,加保和丸;大便秘结、苔厚燥者,加大黄、芒硝。对于顽固性失眠,付老遵从“久病入络”理念,若见眼眶周围泛黑、口唇发绀、舌有瘀斑等血瘀之象,常用血府逐瘀汤或桃红四物汤加减。
3.3 常佐以疏肝解郁 养心安神药 付老认为情志不遂或过极为不寐的重要致病因素之一。《丹溪心法·六郁》言:“人身诸病,多生于郁”。情志内伤致肝郁气滞,“气有余便是火”,火性燥烈,一方面煎灼津液,使津血亏虚,心神失养;另一方面火性炎上,上扰心神,使心神不安。症见失眠、噩梦纷纭、烦躁易怒、头目眩晕、印堂泛红、眉头紧锁、脉弦细数。治以清肝泻火、行气解郁,付老常选天麻钩藤饮为基础方加减治疗。若肝郁气滞明显者,用柴胡疏肝散或越鞠丸;若肝郁脾虚者,用逍遥丸或丹栀逍遥丸;彻夜不眠者,加磁石、生龙骨、牡蛎、琥珀粉等。
不论在实证还是虚证不寐的选方用药中,付老常佐以疏肝解郁、养心安神之药,如香附、郁金、佛手、柴胡、玫瑰花、绿萼梅等行气解郁,合欢皮、首乌藤、柏子仁、酸枣仁等养心安神。付老认为,行气解郁药多辛散,易耗气伤津,对于津血亏虚者需斟酌使用,并配以养阴药如生地黄、麦冬、百合、玄参等,攻补兼施。
4 验案举隅患者童某,女,58 岁,2022 年9 月7 日因“反复失眠10 余年,加重5 d”就诊。患者反复失眠,时轻时重,易醒梦多,每遇烦心事会加重,平均每晚能睡2~3 h,严重时彻夜不眠;间断服用安眠药控制。5 d前因与丈夫吵架,失眠再次加重,且近期体检发现转氨酶升高,心情不悦。测血压170/100 mm Hg(1 mm Hg≈0.133 kPa)。刻下症:失眠多梦,烦躁易怒,胁痛,头晕,口干苦,手心发热;精神倦怠,善太息;两眉之间有沟痕,印堂泛红;纳差,小便黄,大便干结,舌暗、苔黄腻,脉弦细。西医诊断:慢性失眠。中医诊断:不寐,肝郁化火、痰瘀互阻证。治以清肝泻火、行气解郁安神,兼以祛痰化瘀。方选天麻钩藤饮合温胆汤加减,处方:天麻15 g,钩藤15 g,茯神10 g,首乌藤30 g,益母草10 g,菊花15 g,夏枯草10 g,茯苓10 g,法半夏10 g,酸枣仁30 g,竹茹10 g,磁石15 g,柴胡10 g,香附10 g,生地黄6 g。7 剂,日1 剂,水煎取汁200 mL,睡前温服。
二诊(9月14日):患者诉失眠好转,可入睡4 h,仍早醒;头晕减轻,胁痛改善,大便正常,苔腻略消退,脉弦。前方加生龙骨15 g、牡蛎15 g。14剂,日1剂,服法同前。
继服14 剂后,患者夜眠如常,精神佳,食欲正常。嘱患者放松心情、适当运动,继予逍遥丸调服。后未再复发。
按语:本案患者为中年女性,反复失眠,两眉之间有沟痕,且每遇烦心事复发加重,说明其平素忧思善愁、心情抑郁,致肝气郁结,气机不畅。郁而化火,上扰心神,出现不寐、多梦;火性上炎,故印堂泛红;肝阳上亢,故烦躁易怒、头晕;两胁为肝经所过,肝郁气滞,经络不通,故见胁痛;木旺克脾土,脾虚湿困,故见纳差、神疲、苔腻;患者病程久且舌暗,有血瘀之象。予天麻钩藤饮合温胆汤加减治疗,方中天麻、钩藤、菊花、夏枯草平肝阳、泻肝火,柴胡、香附疏肝理气,少量生地黄可养阴且防行气药伤津,茯神、首乌藤、酸枣仁养心安神,茯苓、法半夏健脾燥湿化痰,竹茹清热化痰,益母草活血利水,磁石、生龙骨、牡蛎重镇安神。患者服用21剂后,诸症好转。付老讲“见肝之病,知肝传脾”,嘱患者继续服用逍遥丸疏肝健脾以收尾,巩固疗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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